如果你看过电影大师库布里克的《全金属外壳》,就会对美国的黩武好战有更深刻的认知。这个变态的战争狂国家,总是能从战争中获取巨大的好处,因而动辄就恃武逞强、以战凌弱,可最后又常常深陷其中、难以自拔,终至自食其果。这不禁让我想起它在金融危机中扮演的角色与面对的结局,与战争相比,两者何其相似啊!

 

无论这场经济危机产生什么后果,美国人都得概括承受。当然,未必所有的结果皆为负面,这取决于你如何看待它。比如金融危机导致的美元一度贬值,对于美国来说究竟是好是坏,恐怕就见仁见智了。但它所造成的效应却很清晰,那就是美国资产价格的下降。这使得美国这个原本最爱并购别人的国家,却在2007年第四季度,出现了外资并购美国公司的爆发性增长,并创下十年来的最大增幅。而其中最大的一笔交易,就是GODIVA巧克力以8.5亿美元被外国公司买走,这成为当年最引人关注的并购。

 

然而,它最引人关注之处既非交易金额亦非交易标的,而是买方。买方竟然是一家土耳其公司,这让地球儿人都大跌眼镜。鉴于这场并购的竞争者中还有雀巢和LV,于是所有关注此事的人便很想知道,为什么GODIVA最终花落土国?

 

表面看来,原因似乎就是土耳其人出价高、不还价,但想必每个人都认为这并非最根本的原因,关键在于为什么土耳其人能够并且愿意出高价买下这个巧克力品牌,估计这才是大家最想要一探究竟的地方。

 


 

在我看来,要搞清楚这一点并不困难。这个并购巧克力的结局,其实早已在另外一个市场上得到了印证,这个市场就是全球的金属交易。也许您觉得这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,但如果我们再加入另一个因素,就能将二者联系起来,这个因素就是时间。

 

康宝公司正式对外宣布将要出售GODIVA的时间是20078月,到当年12月此事便尘埃落定,就企业并购而言,这样的时间可算是非常短的。那么,在这短短的四个月内,全球金属交易市场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呢?

 

2007518日,作为生产不锈钢的主要原料,镍的国际价格达到了历史最高点50500美元,这一波上涨是从20051118日的12350美元开始的,在18个月的时间内涨幅高达400%20078月,也就是康宝宣布要卖GODIVA的同时,市场纷纷传言股神巴菲特早在20个月之前,就已经大笔买入了全球最主要的不锈钢厂商韩国浦项制铁的股票,直到老巴减持之时大家才知道这事儿是真的。

 

照上述时间推算,巴菲特买入浦项制铁的时间大体在2005年底,这与镍价开始启动的时间刚好吻合。从那个时间点算起,到200710月,浦项制铁的股价在22个月内上涨了380%,而同时期的韩国大盘指数KOSPI只涨了38%!股神为什么能捡到这个大漏?也许他提早发现了这段时间会发生变化的征兆。

 

老巴究竟发现了什么征兆我们不知,但有几个数据却颇值得玩味。在巴菲特持有浦项制铁的2006年,不锈钢的传统主产区欧美的产量增幅,在连年萎缩中走到了谷底——10%,而这一年全球的不锈钢产量增幅却是往年的300%!这巨大的增量来自哪里?又用到了哪里?我想答案恐怕只有一个,那就是亚洲,尤其是新兴亚洲。单以中国为例,2006年中国一个国家的不锈钢产量增幅,就是整个欧美地区的6倍。但即便如此,中国的不锈钢仍然不够用,我们对不锈钢的进口依存度竟然和石油一样高——超过40%

 

如果在看到这些数据之后才去布局浦项制铁,当然就远远落后于巴菲特了。估计老巴的投资逻辑就是,新兴市场国家经济的高速发展,必将带动消费升级,从而造成不锈钢的需求高峰,如此强劲的需求当然会拉抬镍价,也会拉抬不锈钢的相关股价。

 

200710月,当GODIVA的并购进行到中间的时候,同样也是浦项制铁股价走到历史高位的时候,国际铜价也重新站上了8000美元。尽管这是该年度唯一的一次,但它却具有指标性的意义。当初,在2006511日铜价达到历史高点8790美元之后,有过将近4成的所谓崩跌。可是,如果我们把视野拉开,从2002年初的1300美元算起,到20065月的8000多美元,在将近4年半的时间里,铜价上涨了660%。与这个涨幅相比,8790美元之后那40%的下跌,就算不上是了。历史地看,铜价每坐一次过山车之后,都会上到一个更高的平台。如此强劲的多头走势,不是单纯用炒作可以解释的,它背后代表着强大的实际需求。

 

当全世界都把这需求的来源指向中国和印度时,土耳其最大的铜企却站出来说,他们对铜的需求也在不断增长。这一方面来自本国日益繁荣的消费,另一方面则来自对欧出口。由于欧洲的相关工业逐渐萎缩,转而向从土耳其等距离欧洲较近的新兴国家进口铜产品,从而带动了该地区的铜加工业。这事儿至少告诉我们,一个持续好几年、涨幅翻几番的金属大多头,绝非一两个国家之所能,它是整个新兴市场共同需求、合力吸纳的结果。

 

200712月,并购GODIVA的谈判即将落幕,新一轮的铁矿石三对三谈判又将开始,它将决定2008年度全球钢厂的原料成本,因而倍受瞩目。从1981年开始实行全球铁矿石价格年度谈判算起,至此已是第27轮了。但与往年不同的是,这一轮谈判中代表铁矿石买方的世界前三大钢企中,将不会再有欧洲人的影子。

 

随着2006年印度的米塔尔钢铁并购了卢森堡的阿赛洛钢铁,全球前八大钢铁公司就全都是亚洲的了。短短十几年,米塔尔就通过并购,迅速由名不见经传的新兵,变成了产能过亿吨的超级巨头。就在铁矿石谈判的前一个月,这个新的巨头已经把下一步的并购目标瞄向了中国,从而引发了中国国内是否关闭外资并购钢铁企业的争论。

 

与此同时,印度人的动作也引起了日本人的紧张,过去一直稳居全球钢企前三的新日铁,因此在2007年末加快了与神户特钢及住友金属合并的步伐,据说就是针对前有米塔尔和宝钢的超越,后有塔塔、武钢和浦项的追赶,为力保不失前三而采取的策略。自此,地球儿人都知道,未来的钢铁主战场就只在亚洲国家间展开了。

 

从时间上看,这波全金属大多头几乎是同时启动、同时到顶,看来这并非巧合。这长达五年的金属大多头,实际上代表着一场全球性的产能大转移,即传统产业、基础工业由欧美发达国家向新兴市场国家的转移。随着这波产能的转移,必然带来原料、资金、企业、品牌的转移,说到底,就是一波财富的大转移。

 

在如此汹涌的转移大潮中,GODIVA落籍土耳其,也只是产能转移顺便卷起的一朵小浪花而已。产能的转移必将带来财富的增长,必将推动收入的上升,必将造成消费的膨胀,这一切当属必然。甭管是土耳其还是印度,是巧克力还是香槟,反正总得有点儿什么好东西让新兴市场带走,总不能光让人家拿铜铁镍,那玩意儿毕竟不能当饭吃。刚刚富裕起来的人们,除了想要住好房、开好车,当然也要吃好料。

 

现在就让我们回到本文的主题——并购GODIVA上面来吧。

 

按照前面列举的几个时间点,在此事进行的四个月内,单单在全球金属市场上,就发生了这么多变化,而且它们几乎都带有标志性意义。事后来看,这是最后的一次集中爆发,后来发生了什么,我想大家都知道。GODIVA的并购发生在这一刻,正是这次集中爆发的象征物,或者说是它迸溅出的火花。

 

其实,在那段时间演绎出井喷行情的,不光是基本金属,也包括贵金属、石油、农产品,当然还有与GODIVA直接相关的可可。实际上,就在全球金属大多头的那几年中,巧克力市场也在悄然发生着结构性的变化,平价巧克力的市场日渐低迷,平均年增长率只有不到15%,而高端巧克力的增长却超过了65%,而且还在持续上升,毫无减缓的迹象。这其实就是笔者把GODIVA并购案与金属行情关联起来的逻辑基础。

 

最后,就让我用一个与主题相关的八卦故事来结束本文吧,它或许就像《全金属外壳》那部影片一样,以一种另类的方式证明了全金属巧克力的逻辑。不过我要先声明,此事绝非虚构,绝对真实。

 

同样是在2007年年末——这个时间点发生的事儿可真多啊!印度突然爆发了零钱荒,原来问题就出在卢比硬币的金属成分上,它含有25%的镍和75%的铜,而且成色很足。由于那时镍铜价格已然高企,造成硬币面额与所含金属价格的严重倒挂,如果把硬币熔掉去卖金属,收益竟然是面额的八倍!于是乎,市面上流通的硬币立马消失殆尽,商店没有硬币找零,只好用巧克力代替。之所以用巧克力,是因为印度人爱吃甜食,巧克力糖果没人会拒绝。

 

其实印度一直就是巧克力消费大国,其市场规模折合人民币高达20多亿,而且年复合增长率高达10%,这在亚洲国家中是很少见的。所以,全球各大巧克力厂商本来就视印度为重要市场,这回有了巧克力找零事件,各大厂商肯定更加开心。不过,我估计印度央行可是够郁闷的了……